他打了十多个电话上去,老式电话铃回声四溅,连隔着一层天花板的洼都觉得炸耳。
洼叫来了房东,房东提着啰里啰唆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香豆的门。
门一开,一股浑厚的气味像一堵墙似的朝着人倾塌而来。
清淡的香豆,静悄悄的香豆,却有如此壮阔的死亡气味。
死亡的气味竟如此有力量,击昏了乍入室的房东。
洼不太懂房东的意大利英文,只懂他在诅咒死老太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作主张死了。
整个屋都是发了酵的香豆的死亡,房东雇了一帮人来清除气味。
那帮消防员似的人来了三四次,仍是徒劳,每个租房者都嗅得出那中国老娘生前死后在这屋里度了多久。
洼就在那天接管了香豆的八哥杰米。
它已经奄奄一息,钩子形的鸟啄冰冷。
洼眼看着它一点点有了体温,开始进食,洼有点觉得它是复苏的一部分香豆。
洼憎恨那些一口一个“死老太婆”
的人们。
在洼心里,香豆就是香豆,是他初识她时的年轻女子,是他每次出海回来隔着马路观赏的婀娜地走下圣玛丽教堂台阶的中年妇人。
直至一年之后,洼终于在一个下午听到了香豆的屋轰轰烈烈地搬进一家人来。
两口子和一个八岁男孩。
男孩叫佩德罗,长有一双典型的墨西哥大黑眼睛,过分的大而黑使男孩的面部表情总是带着轻微的恐怖。
男孩佩德罗不像他父母那样壮硕,似乎也将不会有个壮硕的未来,因为他似乎始终被那沉默的恐怖燃烧着,消耗着。
在洼仅剩的百分之五的视力中,这个八岁的墨西哥男孩异常美丽。
他看不见佩德罗经过缝补的兔唇。
缝补是粗针大线的,因此佩德罗的人中远远偏离了他绝对垂直于地平线的鼻梁。
这就使佩德罗在不经意瞪着某人或某物时,神情中有了点作祟、阴险的东西。
这些在洼剩余的那一丝视觉中,都是被滤掉的。
洼只看见一个长着大黑眼睛的美丽男孩。
从此洼的头顶上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生活。
香豆以气味对于那居处的占据,顿时被辛辣的墨西哥烹饪给灭除了。
香豆生前的宁静、那每一细妙响动之间长长的静止被欢乐的墨西哥音乐、飞快的西班牙语言所填满。
香豆的床早被扔了出去,现在这张床夜夜都热情奔放地响,咕嘎咕嘎咕嘎,床垫中所有疲惫的弹簧都在拼死屈伸,支撑它上面的伊甸园游戏。
洼想,佩德罗这时会被安顿在何处?很快他弄清佩德罗隔着一层布帘间接参与到父母的活动中。
正如洼隔着一层薄薄的天花板插足到这对健康男女的正常生活中去。
洼认为那一定是欢乐的,他错过了一生的很大一种欢乐。
洼和佩德罗的情谊是从八哥杰米开始的。
八哥跟了香豆有十年了,话是香豆一句一句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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