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我去了一趟戏楼。
戏台上有人爬高上低地还在装灯摆布景,台子下已经很多婆娘们拿着条凳占地方了,吵吵嚷嚷,听不清谁和谁都在说啥,有小儿就尿下了,尿水像蛇一样突然从条凳窜出来。
书正的媳妇把柴火炉子搬在场边要卖炒粉,火一时吹不起,黑烟冒着。
赵宏声猴一样爬梯子往戏楼两边的柱子上贴对联,对联纸褪色,染得他颧骨都是红的。
把稳着梯子的是哑巴,还有文成站在远处瞅对联的高低,念道: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得出泼天富贵,冷药热药总是妙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说:“宏声叔,你这是贺婚喜哩还是给你做广告哩?”
赵宏声说:“话多!”
屋檐里飞出个蝙蝠,赵宏声一惊,梯子晃动,人没跌下来,糨糊罐里的糨糊淋了哑巴一头。
哑巴仍扶着梯子,哇哇地叫,示意我过去帮忙。
我才不帮忙的,手痒得还想打哩!
场北头的麦秸堆下一头猪瞪我,我就向猪走去踢它一脚。
没想这呆货是个图舒服的,脚一踢在它的奶上,它就以为我逗它而趴下了。
我呸了一口,不再理它,一股风就架着我往麦秸堆上去,又落下来,轻得像飘了一张叶子。
我现在给你说清风街。
我们清风街是州河边上最出名的老街。
这戏楼是老楼,楼上有三个字:秦镜楼。
戏楼东挨着的魁星阁,鎏金的圆顶是已经坏了,但翘檐和阁窗还完整。
我爹曾说过,就是有这个魁星阁,清风街出了两个大学生。
一个是白雪同父异母的大哥,如今在新疆工作,几年前回来过一次,给人说新疆冷,冬天在野外不能小便,一小便尿就成了冰棍,能把身子撑住了。
另一个就是夏风。
夏风毕业后留在省城,有一笔好写,常有文章在报纸上登着。
夏天智还在清风街小学当校长的时候,隔三岔五,穿得整整齐齐的,端着个白铜水烟袋去乡政府翻报纸,查看有没有儿子的文章。
如果有了,他就对着太阳耀,这张报纸要装到身上好多天。
后来是别人一经发现什么报上有了夏风的文章,就会拿来找夏天智,勒索着酒喝。
夏天智是有钱的,但他从来身上只带五十元,一张币放在鞋垫子下,就买了酒招呼人在家里喝。
收拾桌子去,切几个碟子啊!
他这话是给夏风他娘说的,四婶就在八仙桌上摆出一碟凉调的豆腐,一碟油泼的酸菜,还有一碟辣子和盐。
辣子和盐也算是菜,四碟菜。
夏天智说:“鸡呢,鸡呢吗?!”
四婶再摆上一碟。
一般人家吃喝是不上桌子,是四碟菜;夏天智讲究,要多一碟蒸全鸡。
但这鸡是木头刻的,可以看,不能吃。
魁星阁底层是大畅屋,没垒隔墙,很多年月都圈着中街组的牛。
现在没牛了,门口挂了个文化站的牌子,其实是除了几本如何养貂、如何种花椒和退耕还林的有关政策的小册子外,只有一盒象棋,再就是麻将,时常有人在里边打牌。
赵宏声从梯子上下来,想和我说话,风绕着他起旋儿,他说这是邪气,使劲地扑朔头发。
我说扶着这风刚才我上到了麦秸堆上。
赵宏声说:“上去了?啊,你好好养病。”
我说我真的上去了,麦秸堆上有个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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