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山岳大多童秃,雄厚有余而幽丽不足。
见惯峨眉、青城、黄山、白岳之奇的游客每以为是美中不足。
其实大行自西方蜿蜒而来,穿行冀、晋、豫三省边境,为程数千里,以达于海。
其中林峦森秀,泉石清幽,复岭重冈,亦多胜处。
山势到北京城西三十里忽然成一别阜,自具洞壑之奇。
都人每当春秋佳日辄喜登临。
其最名胜处在香山、翠微之间,名刹甚多。
在翠微山者号称为八大处;香山以碧云、卧佛两寺著名,尤为礼佛者所乐道,其实风景丛林均不如翠微远甚。
真具游癖的人多喜翠微,而轻香山。
因在城西,总名西山,阜成门乃山行必由之地。
离城八里有一小村镇,地名柳塘村,共只三五十户人家,内中一家主人余式,上辈本是川东世族,流寓到此。
因在当地置有大片产业,门前又是大片湖荡川日京三四百年前溪河湖荡颇多,清中叶后始渐湮塞,西山爽气,近捐眉字,水木清华,颇多胜趣,便隐居下来。
余式十六岁上父母双亡,从小便喜任侠习武,虽然文武双全,却不求进取,专喜物色异人奇士,日常都在留心寻访,均无所遇。
因他为人谦和,出身富贵人家,不带丝毫习气,酒量又好,村中无论老少全都和他说得来,善名久著,武功也颇不弱。
离村三里有一小镇,乃是行客往来打尖之所,酒家黄四,酒最出名,更有自制野味供客下酒,虽是乡村小店,颇有名声。
余式无事时,也常屏退从人,前往沽饮。
店近官道,店侧有一片树林,垂杨古槐,浓荫如幄。
酒家善用地势,每当夏日,便在林中摆上一些桌凳,连卖酒饭,代卖冰水梅汤,生意甚好。
林中并有一座瓦亭,亭中也设有两个茶座。
这年夏天清早,余式西山访友路过当地,因时尚早,过时见林中无什客座,只有几个赤背村农躺在长板凳上鼾睡未醒。
旁坐一个身材矮瘦的小老头,穿着一件黄葛布的长衫,手持一把折扇,独个儿坐在树荫之中,用扇击桌,连喊:“你们这里的人都聋了么?
喊了半天怎一个也不过来,欺生不成?再要装聋作哑,惹得老头子性起,点把火,连这片树林都给烧掉,休要后悔!”
余式本已走过,因听老头骂人,再一停步,听出那扇子似是铁制,心中一动。
待要回身察看,黄四已由室中赶出,悄声说道:“好鞋不沾臭狗屎,二爷理他作什?”
随听老头骂道:“瞎眼狗才,打量人家都像你呢。
我老头子一顿吃几十斤酒,只是太穷,没钱买酒,好容易遇见一个空子,如其被你点破,看我少时不把你打扁才怪。”
余式闻言暗付:“黄家的酒醇美有力,我才能吃两三斤已算大量,这老头子能吃数十斤,那是如何吃法,我倒要试一试。”
少年心性,想到便做,朝黄四使一眼色,不令开口,随往林中走进。
又听老头自言自语道:“真打算存心请客,不要挤眉弄眼;不对劲,莫看你肯花钱,我老头子还不定领不领呢。”
余式再一走近,看出那老头穿得虽甚破旧,神情甚做。
这时天过辰初,阳光由林隙中射入,恰射在老头脸上。
六月中旬的天气,自己走了一段已然通体见汗,老头既不怕热,那么强的日光射到脸上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手中折扇又黑又亮,看去分量颇沉,明是精铁所制;再听这等说法,心又一动,疑是异人,便走近前去将手一拱,赔笑道:
“老先生如不嫌弃,我奉陪同饮几杯如何?”
老头始而不理,余式二次又问,老头忽然怒道:“你这叫什么玩意?明明知我口馋量大,偏装着玩儿,请不起客没有人勉强你,几杯酒休说是吃,还不够我闻的。
你没听说我要几十斤才过瘾么?真想请客,教他们先来十斤,等我把酒性逗起,见个意思,然后教黄四把那原封好酒开上一坛,与我过个足瘾,有你的好处。
至不济,也把你那身上三十多两银子花掉,省得大热天带在路上出汗,多好?要舍不得花钱,趁早往西山找对头去,没的三杯五杯招我老人家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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