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昆仑之眠-《欣喜是自酿的免费阅读鬼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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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昆仑山的时候,我们坐的是大卡车。

齐着大厢板垛满麻袋,每袋两百斤大米。

坐在上面,透过棉裤,感觉到蚂蚁般的米粒随着颠簸的山路蠕动,好像一摊活物。

一路上,老兵不断地问,有了吗?

我们说,没有没有呢。

老兵说,到晚上睡着就有了。

每个兵站后面都有一大片烈士陵园,有好些就是先在床上睡着了,后来就睡到那儿去了。

昆仑山上的睡眠是头妖怪。

我们这些初次上高原的小女兵,就坐在大米麻袋上,恐惧地等待昆仑山上的第一个夜晚。

老兵们说“有”

的那种东西,叫作“高原反应”

会让你的口鼻像螃蟹似的冒出粉红色的泡沫,皮肤泛出紫蓝的网纹。

最后,你丢掉所有的体温,成为冰山的一部分。

我们那时只有十六七岁,虽说也感到轻微的不适,却都像否认有偷窃行为一样否认高原反应。

那还是一个以为否认就能挽救一切的年纪。

到了兵站睡觉的时候,老兵说,高原反应是一定会来的,别看你们年轻。

夜里头疼得实在受不了,可以用背包带子在额头上勒两圈,越紧越好。

偏方治大病。

我躺在坚硬如铁的兵站枕头上,焦急地等待头疼。

当它真的像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地降临时,我欣喜地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神奇。

高原反应是一种像铅色绸缎般柔软而黏稠的东西,裹住你的大脑,使它晦涩地滚动。

勒住太阳穴的确管用,好像在脑汁里滴了明矾,清凉多了。

当我的昆仑第一眠醒来后,发现兵站久未洗过的枕巾依旧在我的头颅下发着男人的汗味,高兴极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枕巾上花里胡哨的图案了。

以后我在昆仑山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这话有些不准确,其实是可以算得清的。

区区十年有什么算不清!

但我不愿去算。

睡眠和死亡曾经在我脑海中不断淤积,直到达到了感觉上的极限。

我们的营区海拔近五千米。

这还是在正常的日子。

碰巧赶上拉练,就要再高许多。

高寒高寒,它俩是双胞胎,高了就必然寒。

高处不胜寒。

分配给我们睡的是铁床,类似城市居民几代同堂时买的那种折叠床,是用铁片做的。

一代又一代士兵的碾压,很多铁片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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