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的棺材是他家的那个板柜,锯掉了四个柜腿儿,里边多垫了些灰包和柏朵,将就着,土埋了。
三天里清风街刮北风,风不大却旋转,街巷里时不时搅得烂草树叶腾起一股,谁碰着谁就害头疼。
中星的爹说狗剩是凶死的,变成了鬼,好多人天一黑就不再出门。
我不怕。
我在巷里碰到了供销社的张顺,我问张顺最近需要不需要吸酒精导流管,张顺还未说话,一股子旋风忽地在他身边腾了二丈高,张顺的脸色都变了。
我说:“狗剩欠你的农药钱你向他老婆要过?”
张顺说:“那是公家的款,总得走账呀!”
我说:“明明你承包了,你敢哄鬼?他人都死了,你还要农药钱?!”
张顺说:“国家枪毙人也得让家属出子弹费么!”
旋风越旋越欢,竟能把张顺的褂子像有人解一样每个扣子都松开,褂子从身上脱下来吹在巷头碾盘上。
我说:“你快把欠条撕了,狗剩就不寻你!”
张顺忙解裤子后边口袋的扣子,掏出一张纸条撕了,旋风哗地软下来,扑沓了一地的烂草树叶。
这件事张顺给乡长说过,乡长在狗剩七日那天去了狗剩家,以乡政府访贫问苦的名义拿去了三百元,从此再没刮过旋风。
夏天智是说话算话的,他同赵宏声用白灰水在清风街刷了很多宣传“退耕还林”
的标语,又让赵宏声代狗剩老婆写了感谢信贴在了乡政府门外墙上,一切事情都安安妥妥地过去了。
乡长极快地按程序提拔上调到了县城,又一位更年轻的新乡长到来。
新乡长当然又来拜访夏天智,夏天智绝口未提上届乡政府的不是,只建议新的乡长要关注清风街的贫富不均现象,扳着指头数了家庭困难的二十三户,这其中有痴呆瓜傻的,有出外打工致残的,有遭了房火的,生大病卧炕不起的,还有娃娃多的……他还说了现在村干部和群众的关系紧张,其实村干部很辛苦,自个并没捞取个人好处,催粮催款得罪了人,一是国家的政策这么要求的,二是村部没有资金还得负担民办教师的工资和干部的补贴,如果乡政府能给上边讲讲,让上边承担了民办教师的工资和干部的补贴,村部肯定会把应收的税费都一并缴给上边,不再有提留款,那么群众就少了意见,干部的工作作风也能改变。
现在是穷,人一穷就急了,干部和群众啥事都可能干得出来。
夏天智像给学生讲课一样,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乡长很乖顺地坐着,并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动。
夏雨给他们续茶的时候,顺便往那笔记本上看了一眼,字写得挺秀气,但写的却是中堂上挂的书法条幅上的内容。
夏雨在院子里喊爹,夏天智出来了,夏雨说:“人家是礼节性地来看你,你咋说那么多?”
夏天智说:“为了他不犯前任的错误呀!”
夏雨说:“我娘要我问你,乡长在咱这儿吃饭不,她得有个准备呀。”
夏天智“嗯”
了一声回到堂屋,见乡长已经在欣赏中堂上的字画了,他说:“乡长,你今年多大年纪?”
乡长说:“三十了。”
夏天智说:“和夏风同岁么!”
乡长说:“同岁是同岁,夏风干多大的事,我没出息。”
夏天智说:“能当乡长不错啦,好好干,前途大着哩!
这字画还好吧?”
乡长说:“真是好!
听说你还画了一大批秦腔脸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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